1960年2月9日,周恩来总理视察华南热带作物科学研究所、华南热带作物学院,这一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事件,随岁月流逝,离现在已有48个年头了;但回想起来,那动人的情景仍历历在目,记忆犹新。当年,我任所院办公室秘书和学术秘书室秘书,有幸随从何康所院长陪同周总理参观。周总理那和蔼可亲、平易近人的形象,让我永远铭记在心,终生难忘。
那一天,也就是1960年2月9日,晴空万里,阳光灿烂,大家都还沉浸在迁所建院后第二个春节的欢乐之中。周总理日理万机,上午,他还在附近的国营西联农场视察;下午即不顾旅途劳累,风尘仆仆地莅临所院。喜讯传来,怎不令人欢喜鼓舞!
下午2时许,周总理的座车缓缓驶进研究大楼西广场。总理在广东省省长陈郁、中共广东省委副书记兼海南区党委书记林李明、海南农垦局局长谢育才、儋县县委书记张文杰等领导同志陪同下莅临视察。车门打开后,周总理首先下车。他身穿银灰色薄呢中山装,解开了胸前的纽扣,神采奕奕、满脸笑容地与何康所院长等同志一一握手,并向欢迎的人群频频挥手致意。随后,迈着矫健的步伐,来到研究所大楼二楼会客厅。
总理在沙发上坐定后,与在座的所院领导谈笑风生,气氛活跃。会客室里,为了招待总理,几只茶几上摆满了员工们自己生产的各种热带水果。另具特色的是招待食品中,有用员工们自己用木薯做成的正宗潮州点心,这是事先请所院党委副书记吴修一年逾古稀的老母亲,专门为周总理亲手制作的。总理高兴地一一品尝,并赞扬所院群众根据毛主席“自己动手,丰衣足食”的教导,开荒种植红薯、木薯、花生等粮油作物,改善生活,克服暂时的困难。
在会客室里,何康向总理简明扼要地汇报了工作。当时,所院员工生活还比较困难:每人每月仅供应19斤粮食,其中还要搭配一些红薯干或霉变大米;此外,每人每月仅供应一两食油——平常几个月都买不到;而肉类副食品,则需靠所院自己搞畜牧生产来提供。然而,在整个汇报过程中,何康并没有强调什么困难,而是坚信党的领导和群众的力量,对未来充满信心……汇报工作后,何康陪同总理到各系、处、室视察。走出会客室门口时,总理停住脚步,回头对何康和缪希霞处长说:“你们二位的老父亲他们身体可好?他俩是我的旧交,请代为向他们问好!”何康夫妇忙回答说:“谢谢总理的关心!”总理接着说:“个人出身不由己,但是道路可选择,不能唯成分论。如何康同志出身旧官员家庭,可早年就投身革命,真是出污泥而不染!”然后,边笑边谈,走出会客室门口,去二楼各系、处、室视察。
总理首先到图书馆,看到图书馆收集世界各国有关热带作物的图书资料、科技信息较为齐全,特别赞赏。
接着,在橡胶系土壤分析实验室门口,总理与工作人员一一握手。总理驻足看了门口贴的春联“瓶瓶罐罐出学问;点点滴滴炼丹心”,点头称好。
随后,转上三楼。见总理来了,橡胶栽培和遗传育种研究室的群众热烈鼓掌,迎接总理,异口同声的问候:“总理辛苦了!”总理笑着说:“同志们辛苦了!”并频频点头招手。
每经过一个单位,同志们都情感真挚,气氛既热烈,又亲切。
总理重点视察了“红专展览室”。展览的主要内容是:报道党中央、国务院关怀橡胶和热带作物科研和教育事业的发展;接受迁所建院新面貌,创立“一同四包三结合”(即在党委统一领导下,有主有次,有分有合,分工合作;包科研、包教学,包生产,包推广;科研、教学、生产三结合)的新体制,从而取得科研、教学、生产新成果等。展览内容丰富,图文并茂。总理看得很仔细,边看边问,并勉励我们要坚持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,学好为人民服务的本领,努力向又红又专的方向前进。
在三楼,总理看到科研大楼北边正在开垦橡胶试验林段,砍伐了部分杂木林地,便指着说:“所院部的建设要有规划,不要随便砍伐林木,要保护环境,搞好绿化。”
接着,又下到二楼,主要看了加工系的实验室。总理听了年逾花甲的工人研究员曾江介绍加工橡胶烟片的情况。总理问得很详细,曾江一一作了回答。
周总理到所院视察的消息不胫而走。总理缓步下楼后,来到广场。这时,正好学院大学生和附中学生下课了,于是,老师和同学们都闻讯赶来。在研究大楼西侧广场,群众越聚越多,都想站得离总理近些、更近些。总理亲切地向大家挥手致意,人群中发出了阵阵热烈的掌声。大家都等待着和总理合影留念。广场上早已排列了一长排棕色的油漆靠背木椅,这是本所木工厂制作的折叠椅。总理在吴修一副书记和我的搀扶下,站在木椅上,他向前后左右、楼上楼下的人群频频挥手,并大声招呼周围群众前来合影——我们的总理就这样和群众心连着心,理解大家此时此刻最想什么——这更是大家无比激动。总理对我们的服务很满意,还向我点点头拍拍我的肩膀,微微一笑。当总理招呼所院领导并拉着工人研究员曾江坐在他旁边后,他把中山装上的纽扣扣好,并整理整齐,等待照相。照相后,广场上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,紧接着又爆发出一片热烈响亮的掌声。
总理与所院领到握别后,微笑着向何康提出,要到他家去看看。何康立刻表示热烈欢迎,并与总理同车前往。他家房子位于研究大楼南侧的职工宿舍区,离西广场仅一步之遥。此段虽是土路,两旁栽植的树却错落有致,绿篱也修剪得整整齐齐。不一会儿,总理的座车就到了何康的家门口,总理走出车门。此时,周围的群众蜂拥而至,围了过来,热烈鼓掌。宿舍区的建筑都是两套相连的两房一厅的平房。总理看到各家各户门口都贴着大红春联。何康家门口的春联写的是“儋州落户,宝岛生根”,是何康自己写的。总理看到此春联,即驻足于门口,细细品味,而后对何康说:“何康同志,这幅对联中你只是写‘落户’,光‘落户’是不够的,还要‘立业’啊!立业、生根才较好,知识分子才更有用武之地!”何康立即回答:“谢谢总理提示!我马上就改。”总理进屋后,看到室内面积不大,一家四口住得较挤;墙上悬挂着何康父亲挥毫泼墨的书画,还有一些竹木家具,陈设简朴。
何康向总理汇报:迁所建院两年来,春节是所院喜庆的日子,家家户户都贴上内容各异、各有特色的春联,诗以言志,春联也表达了人们的心声。其内容多为爱党爱国、团结和谐、艰苦创业、欢乐幸福的喜庆贺词,从而营造欢乐祥和的春节气氛。新春期间,所院和各系、处领到都要到科教人员、职工和试验农场工人家里登门拜访、拜年祝贺,叙叙家常,其乐融融。总理听后,高兴地说:“这是党的优良作风——领导干部与群众打成一片。”总理与何康愉快握别后,坐进座车,车子朝那大方向缓缓驶去。此时,红霞满天,掌声如潮。欢送的群众依依不舍地目送渐渐远去的总理车影。
等总理车子离去后,幸福而欢乐的人们才三五成群,逐渐散去。大家边走边议论,欢声笑语,回味着与总理握手或合影时的幸福情景。我返回到自己的办公室。刚踏进门,一眼看到原计划要请总理题字用的题字簿还原封不动放在桌子上。我心里一惊:糟了,竟把请总理题字的大事遗忘了!我心急如焚,急急忙忙带上题字簿,去向何康汇报,他指示我立即坐车前往县委,争取时间请总理题字。从所院到那大县委,尽管是短短9公里的路程,坐车不用花多长时间,但一路上,我总嫌车子开得太慢,心里十分焦急。
到了县委招待所,我向县委书记张文杰说明来意。他立即领我进会议室来的总理面前,向总理报告说:“这位是热作所派来的工作人员,有事要向总理报告。”总理正坐在藤椅上,背靠着椅背,两手握着椅子的扶手边,在县领导陪同下稍事休息。我趋前几步,站在总理面前深深地鞠了个躬。没等我开口,总理就和蔼地端详着我,说:“对,我们刚才还见过面,有什么事吗?”我忙回答说:“何康所院长派我请总理给我们题字,请总理指示。”总理慈祥而温和地说:“你们要我题什么呢?”我忙说:“请总理指示。”总理说:“你们刚从城市迁下来,迁所建院时间不长,目前生活条件还有许多困难;但是看来你们的工作做得不错,大家的精神面貌很好嘛!你们个个办公室、实验室门口都贴上了春联,喜气洋洋,高高兴兴,很好。你就把本子放在这里吧。”我恭敬的双手捧着题字簿送上。总理接过题字簿,放在他前面的会议桌上。我再次向总理深深地鞠躬,并高兴地笑着对总理说:“谢谢总理!”我崇敬地望着总理——这是我一声最大的幸福啊!我向总理告辞后,即高高兴兴地踏上了归途。
这里需要说明的是,由于当时条件有限,所谓题字簿,就是实验室专用的、16开本道林纸精装的实验记录本,用它来承担请贵客题字留念的光荣任务。这本题字簿的首页,就是我们尊敬的叶剑英元帅于1959年2月18日,莅临所院视察时题写的歌颂橡胶科技的诗文。这包含着叶帅对橡胶事业深切关怀的诗文,使题字簿增光添彩,熠熠生辉。
我兴高采烈回到宝岛新村时,已近黄昏了。我即刻去向何况汇报到县委时总理对我讲的话,并说总理夸了我们各室门口贴的春联,建议立即收集整理打印备用。他同意我这个意见,交代我具体办理;并交代我说,他家门口的春联须按总理指示,把“儋州落户,宝岛生根”改为“儋州立业,宝岛生根”一并收集上报。于是,我们办公室几个人和打字员立即行动起来。大概忙到晚上10时左右,我们已把收集到的各系、处、室贴上的春联内容都打印、油印、装订成册。我记得第一页第一联印的,就是何康贴在他家门口的新春联:儋州立业,宝岛生根。
当晚11时左右,正当我们为完成任务而高兴地要离开办公室的时候,突然接到从海南区党委值班室打来的电话,说:“周总理对你们所院贴的春联很感兴趣。你们收集后,于明日(即10日)早上送到县委,到过机要交通送到区党委。限定明日中午前一定要送到,不得有误。”听到这个电话指示后,我们很庆幸事先做好了准备。因此,次日我们能按规定时间把编印成册的所院各系、处、室的春联内容及时送达。区党委收到材料后,来电话口头表扬了我们的办事效率。
2月11日是元宵节,所院内喜气洋洋,一片节日气氛。是日下午,何康接到从海南区党委送来的一封用牛皮纸信封装着的绝密、亲启信件。拆开一看,正是那本所院的题字簿。翻到那一页,周总理的题词“儋州立业,宝岛生根”八个大字赫然入目。字体浑厚挺拔,开阔雄伟,刚劲有力。夹在题字簿里,还有一张约16开大小的白宣纸,周总理应何康请求在上面亲笔题写了“华南热带作物学院”校徽名。周总理对所院员工的亲切关怀,以及题写校徽表示对新创建的热带作物学院的扶持,使何康高兴极了,他无比激动,连夜召开了所院各系、处行政领导的会议,立即把周总理视察所院时的讲话精神作了传达,并展示了总理题词,要求各系、处领导们把总理的讲话和题词所包含的深远意义、深厚感情、深邃精神、深切希望转达给每位师生员工。
不久,科研大楼的楼顶上,高高地竖起了誊写放大、精心制作的周总理光辉题词“儋州立业,宝岛生根”的大牌,后来改挂在大楼西面二楼外墙上。所院全体工作人员和学院大学生的胸前衣襟上,也戴起了周总理题写的闪闪发光的新校徽。春光明媚,所院增辉;心潮翻腾,牢记教诲。
周总理视察所院并为所院题词,这亲切的关怀,给我们增添了无穷的力量,使我们在最困难的时期看到了前景,明确了方向;更加坚定了我们克服困难的信心,更加坚定了我们再生产基地扎根的决心,它将永远激励着我们,鼓舞着我们为热带农业科技教育事业而奋斗一生。
( 原刊载于2008年出版的《海南天然橡胶事业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