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49年初,我辞去东北大学助教职务,到解放区河北正定华北大学学习了三个来月,即分配到北京华北农业部林牧处工作。同年十月一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,政务院随即组成,下设各部委。中央农业部是在原华北农业部的基础上增扩建的。中央林垦部是新组建单位,没有基础,既无人马,也无地盘,白手起家,一切从头做起。1950年初,农业部林业组的全部人员划归中央林垦部,我被分配到森林利用司工作。
不久,中央轻工业部召开全国橡胶工作会议,林垦部派我前去参加。我翻遍了部里所有图书资料,仅找到一份有关海南岛种胶的简单资料。据记载,40多年前海南岛华侨由南洋引进橡胶试种,获得成功,以后又先后多次引种,主要分布在西路的那大地区和东路的石壁地区。全岛胶园面积共约4.2万亩,约有橡胶树106万株,其中割胶投产树约64万株,尽是些零星小胶园,产胶量很少,每年产胶约为200吨。于是,我带着以上仅有的这点儿资料,抱着学习的态度前去听会。当各单位介绍情况时,轮到我发言,只用两分钟便结束了。主持人催我继续说下去,我抱歉地说:“现今掌握的情况就是这些,其它再也不知晓了。会议如有任务需要我们去做,回去后即向领导汇报。”话音未落,代表们就七嘴八舌议论开了。一些代表说,海南岛种胶已有几十年历史,产量虽然少,但还能产胶,说明那里适合种胶,我们应加紧扩大种植。另一些人讲,迄今几十年,岛上才种了那么一点点橡胶,表明扩大种植肯定存在困难和问题不易解决。还有代表陈述道,旧社会,反动政府根本不关心生产,更不用说鼓励帮助群众发展生产,仅靠群众自己的力量来种植橡胶,能有眼下的结果,已经很难得了。会上你一言,我一语,议论个不停。
※ 这篇报道,自觉写得较为累赘,凡能回忆起来的,都不厌其详的写了下来,所有这些都是我们经历的事实。此前,还未见报道过,恐怕今后也不会有人报道了。当时我们参与海南岛橡胶督导团的10人中,吴中伦、戴渊、李启基和赵子葵已先后去世,其余6人,也是耄耋之年的老人了,并先后退离了工作岗位。肖敏源和段发骥很早分别调往云南林业系统和福建农林部门工作,肖纪六和沈守恩留在林业部,一直从事森林工业工作,赵仲才已不知去向。如果不提及,恐怕大家早把那段历史置之脑后了。1952年后不久,我从森林利用司调到特种林业司工作,此后,虽然变动了几次工作单位和地点,但都没有离开农垦系统。我今已是86岁的老人,如果再不把这段历史记录下来,可能会永远湮灭的。
同时,会议还讨论了合成橡胶问题。特请上海橡胶同业工会代表、专家林文标先生在大会上作了有关合成橡胶的专题报告。他一边讲,一边在大黑板上不停地写各种合成胶的化学反应式,写满了一黑板,然后擦去再写其它胶种的化学式。合成橡胶一是要技术,二是要原料,在我国当时还没完全掌握合成橡胶技术,合成橡胶的原料为石油和酒精,刚刚解放,国内生产石油很少,另酒精需用粮食来酿造,虽然我国是农业大国,年产粮不少,但被人口众多、耗用量大而抵消。据此,生产合成橡胶在当时情况下,是可望而不可及,远水解不了近渴,只能积极准备条件,待以后条件具备时再行上马。这算是我初次接触橡胶吧!
1951年春,林垦部李范五部长让有关部门派人,组织橡胶督导团去海南岛调查了解情况,督导橡胶生产工作。造林司选派戴渊、赵子葵、肖敏源、段发骥和赵仲才5人参加,利用司派李启基、肖纪六、许成文和沈守恩4人参加,由在美国留学归国不久的林学博士吴中伦(稍后任林业科学研究院院长,被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)率领,于4月初到达广州,会同广东省农林厅参团人员一同出发,经粤西雷州半岛奔赴海南。广东参加督导团的人员,由郑科长(名字忆不起来了)率领,其中包括中山大学农学院徐广泽老师及由他带领的他的几位学生,去海南岛搞橡胶树选育种。徐本人为归国华侨,曾在马来亚搞橡胶,是橡胶育种专家。有幸结识他,感到很高兴。在调查督导工作结束后,他辞去了中山大学教师工作,投身到祖国的橡胶垦殖事业中来,成为我国著名的橡胶专家。
解放不久,百废待兴。不少道路年久失修,坑坑洼洼,顾不上整修,行车困难,颠簸不堪;加之汽油短缺,车辆多烧木炭,故障很多,真可谓“老牛拉破车”,一路上走走停停,好不容易才开到徐闻海安。当时的海安很荒凉,连个歇脚的地方也没有。过海要乘坐木帆船摆渡,何时开船,还要看风向和海水流向而定,据说要等到傍晚后,无奈,大家只能坐在海边苦等。下午7点钟左右,风向有利起航,我们才被催促上船。由于连日坐汽车劳累困乏,一到船上,大家便纷纷躺倒,顾不得其他,便呼呼进入睡乡。待船到了海口,郑科长把大家唤起时,东方的太阳已升起老高。虽然我们在大海上漂流了一整夜,但大海是什么样子,海上夜景如何,有无风浪,船如何行进等却一概不知。下船时,船夫夸奖道,你们郑科长真棒,只有他和我们舵手师傅少数几个人,整夜没合眼。郑科长为守护大家彻夜未眠,真够辛苦他了!
相比之下,海南的交通更糟。从海口到那大约150公里路程,坐汽车却要花费一整天,公路情况之坏难以言表。途中需要经过十来条小河和水沟,却没一处架有桥梁。水不深,多在膝盖上下,哗哗流淌。老掉牙的烧木炭汽车,边走边停,随时需给炭炉煽风,并且,还得听从司机师傅发号施令:大家都下车,推车过河!否则,汽车在水中抛锚,大家谁都甭走。对此,也只好惟命是从。在海南呆了半年多,屈指算来仅坐过有数的几次车:一是从海口去那大,再就是到海口向上级汇报工作,最后是离开那大去东路石壁植胶区查看。我们在那大工作期间,却没见到有人骑脚踏车,更没见过有人骑摩托。到各区点考查活动,就靠两条腿走路,且像当地同志那样不穿鞋,穿木呱哒,走起路来,木屐触地,呱哒作响。长久如此,倒练就了两条腿和一双硬脚板,能光脚走很远的路。
还有件事在此一提,那就是去海口向上级汇报工作途中,车行驶到中点站福山已过中午,停车吃饭。当时的福山很荒凉,路边仅有一家草棚小饭店,买饭时大家争先恐后。我持钱站在饭桶旁许久,其他人都拿到饭吃,可我却迟迟拿不到饭。后来的一位客人要了4碗饭,一次拿不完,剩下一碗,我以为是给我的,拿起来便吃。霎时,卖饭老板把盛饭木勺往木桶里一甩,大声叫嚷起来。海南话我一点也听不懂,我讲普通话作解释他也听不懂,叫嚷声越来越大。恰好一位穿干部服的女同志走过来说:那碗饭是他盛给旁人的,你端起来吃他生气,况且,他又听不懂你讲的话,所以才不停地叫嚷。我请她向老板解释,并付了饭钱,才算平息。她见我是外地人,询问前来海南作什么,我告诉她是来那大了解橡胶生产的,今天要去海口汇报工作。她说自己的哥哥羊德光就在儋县工作,常去那大。我一听羊德光,就问她是不是儋县羊县长,她称自己是羊县长的妹妹,在广州南方大学工作,这次来海南是招收新学员的。我说羊县长前些天曾来那大垦殖所检查工作,我们交谈过。好则今天在此巧遇你,为我和卖饭老板作了翻译,否则,还真不知道由语言不通引起的这场误会——不停的叫嚷,会持续多久。
乘船由海口回广州。来海南时过琼州海峡,是在夜晚酣睡中度过的,虽在海上漂了一夜,对大海的情景却一无所知,耿耿于怀。大家都想亲自感受一下大海的魅力,且不愿意重蹈来时的老路。4人一商量,就购买了由海口直航广州的船票。海口至广州航程300多海里,需在海上漂航4个昼夜。航船载重300来吨,人货混载。上到船上,一看客舱只有一个与船体内相等宽的木板搭构的大木“炕”,整个炕铺一张大竹席,由于历时久,席篾已变成暗红褐色。炕上不分床位,也无男女席位之分。本次航程乘客只有8人,除我们4人外,另有男、女乘客各2位,大家一同躺在炕上很是宽敞。起航后,船沿岸而行,风平浪静,我们尽情欣赏海上风光,感到很惬意。船越前行离岸越远,风却渐渐大起来,船开始上下左右摇摆,随着船的晃动,8个人在炕上滚来滚去,你撞我,我撞你,好似台球台上的球子互相碰撞。不久,两位女乘客忍不住呕吐起来。随着船摇摆度加大,她们呕吐也愈加厉害,直到将胃里的东西倾吐光了,随之又吐出那淡绿色的胆水。整个航程她们颗粒未进,看来真够可怜的,可我们也爱莫能助。一路上,当船摇摆剧烈时,我们4人虽也感到难以忍受却始终未吐,只待船航行到风浪较小的区域时,我们才能吃些东西。船上除一日供应三餐便饭外,再无其他。航行中见到的,只有空中偶尔飞翔呜叫的几只海鸟和海上远处的三两只渔船,别无见闻。船坐久了,那个单调,寂寞叫人难以忍受。船行至珠江口,又现风平浪静,人们慢慢地活跃起来。当船停靠广州码头,两位女乘客被搀扶上岸,断断续续传来她们微弱的声音:算是拣回一条命,乘船渡海的味道算是尝够了。
我们4月到海口时,海南军政委员会已下设橡胶垦殖处,朱家玖同志任副处长,正职还空缺着。到那大时,那里已设有橡胶垦殖所,所下设计划、垦殖和经营管理3个科室,陈美同志任主任,共有干部10余人,其中有从马来亚和泰国归来的华侨,也有海南农校的毕业生。想必是为加强橡胶垦殖工作的领导,垦殖处的领导班子很快配齐。在我由那大去海口汇报工作时,正处长陈克文同志已到职视事。
督导团到达海南后,省农林厅的同志和部里的同志分组工作,吴中伦同志带领部里一行先去那大地区考察,并把利用司的4人留在那大继续工作,之后,又领着造林司的5人去石壁考察,将他们留在石壁继续工作,他本人先回北京了。
在那大,我们检查了镇商会会长王金铭(?)的育苗圃。他用竹篓培育胶苗,即行内人士常说的篮播苗。方法是就地取材,用当地产的竹篾,编成高35-40厘米,底小口大,口径25-30厘米的竹篓,也有较大点的。把竹篓按苗畦的样式排列,内装肥沃表土,或用拌和肥料的土壤装篓,装土至离篓口5厘米左右,然后每篓播种经催芽的橡胶种子1粒,或播3粒未经催芽的种子,常淋水保持篮土的湿润,出苗后,选留一株健壮苗,多余的拔除。以后的抚管工作,是时常浇水,清除杂草,施点稀薄水肥和防止病虫害与牛兽害。因篓底常接触潮湿土壤,最易招引白蚁蛀蚀,起苗定植大田时,竹篓底往往烂掉了。篮播苗的好处是定植时受天候季节影响较小,成活率高,但连篓带土定植,搬运不便,且竹篓多少都会增加些成本。据说王金铭领用了国家发展橡胶的补助费用,他必须育苗种胶。
我们4人中,李启基同志是广东人,讲一口地道的广东话,可他却听不懂海南话,海南人也听不懂他讲的白话。这样,就限制了与当地胶农的沟通交流。
当时的那大镇还很贫穷落后。全镇没有几间象样的砖瓦房,最显眼的要数位于北街的天主教堂了,一片砖瓦屋,有些还是二层楼;南街有一间砖瓦庙台,看上去像是群众集会的地方;再就是西街垦殖所租赁的一间临街二层小楼,我们4人就住在垦殖所,参与所里的各项活动。我们常去的地方有三处:镇西的天任胶园,西北方的木排苗圃和镇东的和舍村。当我们完成任务行将离开那大时,垦殖所已在北街顶头的一片空地上动工修建自己的房屋,为砖木结构二层小楼,样式和当时租赁的那间差不多。
天任胶园即现今西联农场的前身,原是资本家经营的老胶园,解放后由那大橡胶垦殖所接管,由马来亚归侨曾兴等领导几位侨工在此每天割胶和制胶片。胶树都是高大乔木,割胶部位多生有大小不等的木瘤,凹凸不平。我们去侨植胶园看他们的胶树,也多有木瘤,和天任胶园的差不多。问其原因,说是割胶工人的技术太差或割胶时漫不经心,把树割伤所至。胶工每天早上挑着两个铁皮桶去胶园割胶,8时左右把收到的胶水肩担送到制胶点,由曾兴等人制成胶片。其流程是:将胶水通过滤网除去杂物,用铁皮勺定量把胶水分在用铁皮制成的凝胶盘中,加水稀释,加酸搅拌使之凝固,放置约半小时把凝胶块倒在木案板上,加压除去部分水分,即入光面压片机和花纹压片机压薄去水,一人送片,一人摇机,压薄后像家庭晾晒衣服那样,把胶片挂在横架起来的细竹竿上,点水晾干,再入小干燥房烘干。烘干后的胶片称为烟片或烟花片,每片大小一致,厚薄均匀,剪除没有干透的斑块,为淡黄褐色,闻起来有一种特有的烟胶片味。以前未曾见过,看到后感觉满不错。询问曾兴等他们在马来亚看到当地的烟片是否这样。曾兴说:马来亚的小胶农和华人经营的小胶园制成的胶片也都是这样,但大公司种胶多,每天割树多,产胶水也多,他们把制胶机串连起来(即组装在一起),用马达带动,生产效率提高多了,不然每天产那么多胶水哪能加工得完。我们目前产的烟花片与他们产的没有多大差别。在与他们相处中,彼此逐渐熟悉起来,许多看法和问题也就无所不谈,从中向他们了解、学习了不少橡胶方面的知识。
木排苗圃,即现在西流农场的前身,是那大橡胶垦殖所下属的生产单位。该苗圃当时并无胶苗,主要是为当年秋季胶种成熟后培育胶苗,为来年大面积种胶做准备的。这里有一对由南洋回来的侨工夫妇带一个男孩与两个单身侨工常住。据讲,去冬今春他们带领一些民工开了一大片荒地,砍岜烧岜后土地很肥沃,目前开始清岜,很快就结束。准备在今年落头场雨后种上一季坡禾(即早稻),定有好收成,等待育了胶苗后明年定植橡胶。
组织胶农制胶合作社:那大东边的和舍村是个小农村,有几户农家种胶。其中李家(名字记不起了)的一片胶园,虽规模不大,但胶树生长还旺盛,林相也还整齐,家有一台手摇光面压片机,是村里的富裕户(据说被划为地主成份)。其余各家小胶农的胶树都很少,可能很久没有管理过,树皮呈现灰白色,干瘪,缺枝少叶,显得十分衰老,自然产胶也不会多。各家都缺少起码的制胶工具,制成的胶片大小不等,厚薄不均,因为没有烘干设备,就把胶片挂在茅草盖的厨房下,让其熏烟干燥,质量既差,外观也难看。面对这种现实,我们考虑将村里的几家小胶农组织起来,把每天割得的胶水共同制成胶片,并选择适当时期把他们的代表请到天任胶园,参观学习曾兴等制胶,或请曾兴到村里来示范制胶操作,以提高产品质量,这对胶农和国家都有好处。起初李家与各户胶农都存有顾虑,主要因李家成份不好,又怕显富,一旦合作,生怕吃亏而不肯表态。小胶农则认为,过去多少年就是这么做的,对搞制胶合作社不理解,不愿参加,更不愿和富户一起干。经我们多次来村解释、宣传、做工作,大家勉强同意了。但组织起来进行运作以后,各自的胶水质量如何界定、起码的制胶工具购置经费如何筹集,制成品如何处理,成本分摊和利益分配等事宜都需要我们具体帮助解决。正当此时,接到部里通知,叫我们调查当年胶树的产种量,并参加采种育苗工作,制胶合作社只好暂时搁下。
感受台风:台风是一种热带风暴,破坏力很大,有这个概念却毫无实感,对它并不害怕。夏秋间的一个夜晚刮起风来,而且越刮越大。我们住的垦殖所租赁的小楼,门窗年久失修,关不严,窗框也有些朽腐,被风吹的呱嗒呱嗒作响。随着风力加强,很快窗子就被风掀掉了。风一阵紧似一阵,雨也越下越大,顷刻间感到小楼在摇晃,而且越摇越厉害。陈美主任急促地跑上楼来叫道,这是台风,房子会被吹倒的!让大家快起来,跟着他下楼去躲避一下。外边狂风暴雨,黑夜外出躲避更加危险,还是躲在屋里为好。大家随即下楼,躲在桌子下面。考虑即使房子塌了,桌子也能顶护一下。于是,大家分别蹲缩在桌子下面,坚持到天亮。风逐渐减弱而停息,雨也不下了,开门一看,对面空地上的几棵木瓜树全被吹倒或折断,一株大楝树也倒伏在地上。再到镇上查看,有些茅屋被掀顶,有的被吹的东倒西歪。当去天任胶园查看时,只见胶园地面上被一层吹落的胶树叶子覆盖着,也有青绿色的落果,个别大胶树被吹斜,枝梢搭架在邻边的胶树上,有的被吹倒,也有些断了枝,被吹倒的树不是主根有毛病,就是大的侧根分布不均匀。据陈美主任说,这里的风力比起岛东台风登陆的地方总要小些,那里的风更厉害。这是我们首次感遇台风,但台风是如何形成,结构状况、运行速度、运行路途等如何,因当时无资料可供查阅,仍然一无所知。
调查橡胶树种子产量:为此,我们曾几次去和舍村农民胶园亲自查看胶树上的胶果数,访问胶农们的胶树产种情况,也多次去天任胶园和侨植胶园调查,访问归国华侨和胶园工人,以了解胶树产种和采种情况。胶树的果实成熟前与叶同为青绿色,混生在胶树的枝条上,胶树是十几米至二十来米高的大乔木,站在地上或爬上树去观察,都难数清结果的数目,胶农、侨工也向来没有调查过每株胶树或每亩胶园究竟能产多少种子。个别农民甚至说,胶种那东西,一不好吃,二不能喝,三又不能卖钱,谁有心思去注意它呢?当地农民种胶需要胶苗时,一般是在胶树下挖野生苗(即胶种落地自然萌生的苗),一旦需要育苗,需要多少种子就去胶园树下拣拾多少。以往没记载,只能靠估算。大家聚在一起来估计,每棵树大约能结一两百个果实,大的胶树也许会多点,算它三百个果吧。每个果多有三粒种子,那么每棵胶树也就能产200-300粒种子,大约两斤左右。那大地区具体有多少结果胶树也不清楚,胶树当年的产种量就更难弄准确。这时,忽然想起原初资料记载,海南存有60来万株割胶树,开割树是否都能结果,回答是割胶树均为大树,基本都能结果。可这60来万株割胶树中那大地区的占多少,其他地区的又占多少呢?有人推算,那大和石壁两地区大概各占1/2,即30万株吧,这样计算本地区有可能产胶种50-60万斤。
拣拾胶种:进入8月,胶果开始成熟,果皮由青绿色变为暗黄褐色,果壳爆裂,啪啪作响,之后果壳和种子落下,掷地有声,在胶园附近便可听到。进入盛熟期,特别是在晴朗躁热天气的下午,胶园里爆果声响个不停,人们在胶园内树下便可拣拾种子。熟果果壳爆裂时,具有一定弹力,能把种子弹出一定距离,因此在本棵树下拣拾的种子肯定不只是这棵胶树的,至少会掺杂邻近胶树的一些种子。如想得到本株胶树的纯种,只有在胶果变色而未炸裂前,用长柄采果器单株采果,集中一起,把胶果平放在木墩上或其他硬物上,用小锤子轻轻击裂果壳取种。
催芽育苗:木排苗圃原来准备当年胶种成熟时,采种育苗,以备翌年用来种植新胶园。当年的采种工作,显然是经过事先布置的,从一开始就很集中。来自四面八方的群众捡拾的橡胶种子,都往木排苗圃送。由苗圃原有的几个工人加上新近增加的少数工人进行育苗,但感人手不够。于是,我们4人也从垦殖所搬到苗圃来住,参加育苗工作。运送胶种场面宏大,有人背的,有肩挑的,还有二人抬的,也有大轮水牛车拉的(牛车道沟辙压得很深,除那种轮径1﹒4或1﹒5米的大车轮牛车外,其他无法行驶),每天夜晚10点前后还有送胶种的牛车赶到,真可以说是络绎道途,昼夜不停了。为了尽早把送来的种子播下,不使堆积变质,大家拼命的干,但还是人手不够。为加强橡胶育苗工作,上级给苗圃派来一位张主任(名字记不起来了,据说是张云逸将军的哥哥)。稍后中共临高县委又派来一位黄委员,大家都叫他黄县委(名字记不起了),是专为动员、组织和监管民工支持育苗工作的。他当即表示:需要多少人,他就动员多少人来,保证育苗任务顺利完成。育苗民工分别负责催芽、起苗、运送芽苗、起苗畦、种苗、挑水浇淋芽苗等多项工作。人员最多时不下三四百人,其中还不包括分散在各地胶园捡拾种子和运送种子的人员。当时苗圃基础很差,只有两间茅草房,也无伙食供应,面对现实,一下增添这么多人,哪能容得下。民工们前来支援都是自带干粮,家住附近的晚上可回家宿夜,第二天一早再来。至于住家较远的,只能就地露天夜宿了。繁重的劳动,艰苦的环境没能难倒他们,为了支持国家建设毫无怨言。但随着时间推移,长久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,于是便动员一批新民工来顶替,让先来的民工返回,采用倒班的方式来照顾他们。
苗圃地就是去冬今春新开垦准备明年定植胶树的林地,烧岜后地表上有一层草木灰,很肥沃。为了充分利用土地,在头场雨后就撒播旱稻,当地叫坡禾。坡禾生长很茂盛,到8月即开花秀穗,若无意外,肯定会有较好的收成。苗圃地的苗床就设在这片新开未播种坡禾的空闲林地上。空地用完了,面对源源不断大量送来的胶种,新斩岜开地又来不及,经几位领导商定,只有挤占坡禾地,割除坡禾腾出地来作苗床。时入9月,坡禾穗粒已灌浆,毁掉实在可惜,但别无它法,只好违心地硬着头皮去割除。当满山坡的坡禾行将“毁”完时,胶苗的移植工作也接近尾声。
胶种个体大但重量轻,入水全浮在水面,一般林木惯用的选择优良种子的方法——水选法,不适用于胶种。采用归侨介绍的南洋各国通用的胶种催芽法,倒非常适合。其方法是:选用土质疏松的土地作苗床,上铺一层10厘米厚的细河沙做催芽床,把胶籽背朝上,间距离1,2厘米整齐排放,压入沙中,微露种背,每天淋水,盖草或架矮棚进行保湿。播种5天后,种子开始萌发。白色胚根先穿出发芽孔,垂直向下插入土中,然后古铜色胚芽向上生长,由两个子叶柄把籽苗与种子中的子叶和胚乳连接起来,以供应籽苗营养。历时经月仍不发芽的种子,即无效废种,方可弃去。芽长5厘米以上,先端呈现钩状还未伸直时,便可连种子一起起芽,移植苗床。起芽、定苗时,需特别留心,勿伤子叶柄,更不能使种子与籽苗脱离,否则将会大大影响幼苗生长或成活。
lO月,播种育苗工作结束,漫山遍野的苗木需要经常淋水、除草、防治病虫害等抚育管理,要有不少工人。民工中自愿留下来管苗的,即转为工人,其余大部分民工,则被陆续遣回。此时,我们又想起初组建的胶农制胶合作社,要使它正常运作起来,还有许多具体事要做。但时入初冬,当年剩余的割胶时日已不多,这次恐怕难把合作社一气呵成。经商定,暂时把它搁下,等到明年再继续来搞。
11月初我们离开那大,去东路石壁又查看一番。那里也育了大片大片的胶苗,但比起木排苗圃来就显得少多了。
回到部里,经小结、汇报工作后,返回原单位森林利用司工作。
1952年初,听说部里与教育部联合,动员组织了北京大学、北京农大、南京大学、金陵大学、浙江大学、中山大学、武汉大学等九所高校的森林、生物、气象、地理、土壤农化等专业的师生和中科院的专家千余人到海南岛、高雷等地,勘察橡胶宜林地;苏联派来各类专家60余人,同时运来大批农机具、成套修配工具、运输汽车等,帮助我们种植橡胶;部里新设立了特种林业司,司长何康是从华东大区农林部领导位置上调来的,负责橡胶垦殖工作;同时还有解放军开赴海南岛、高雷地区和广西,参加橡胶垦殖工作等。在当时“该你知道的,领导自然会告知你,不需要知道的,你也不要多去打听”这一保密原则下,加之本人又是在利用司工作,饭后茶余,听听也就罢了,不再多问。这些事都是有来头的,其来龙去脉,阅读一下李范五部长的回忆录,也就一目了然了。
(许成文 农业部农垦局总工程师,原中国热带农业科学院橡胶系副主任、研究员)